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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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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是掌燈時分,蘇錦蘿身著宮裝,提著手裏的掐絲小食盒行走在宮道上。

夏至,梅雨綿綿,似沒有盡頭。

雪雁撐著油紙傘,亦步亦趨的跟在蘇錦蘿身旁,面色猶豫道:“娘娘,陛下正在禦書房內批寫奏折。讓福緣傳話說,誰也不見。”

蘇錦蘿繃著一張瓷白小臉,腳上穿著的緞面宮鞋被雨水打濕。她一句話未言,只悶頭往前走。越走越急,路過一水潭,“嘩啦”一腳下去,濺了滿裙。

“娘娘,您沒事吧?奴婢陪您回去換身衣裙吧。”雪雁看著那滴滴答答往下淌水的宮裝,面露焦急。

蘇錦蘿沈著一口氣,疾走幾步,繞過穿廊,停下步子,立在石階下。

禦書房不遠處,正站著兩個宮女。

這兩個宮女瞧著年歲不大,十五六的模樣,生的相貌皎美,雖穿著宮裏頭統一的宮女服,但在衣飾、腰帶、發髻上卻花了不少小心思。

“我聽說咱們陛下最寵皇後娘娘,曾經有一個宮婢就因著沖撞了皇後娘娘,被杖責致死了。”頭戴紅花的宮女壓著聲音,絮絮說話,面露驚恐。

頭戴紫花的宮女伸手扶了扶自己的發髻,嗤笑道:“陛下都一個月沒進皇後娘娘的寢殿了。正所謂這花無百日紅,男人呀,都是喜新厭舊的。”更何況像是她們陛下這般神仙人物,本就該美眷無數。

“可咱們陛下為了皇後娘娘,後宮空虛。從登基到如今,只有皇後娘娘一人。”頭戴紅花的宮女疑惑道。

頭戴紫花的宮女不以為然,繼續嘲笑,“你以為陛下想守著皇後娘娘嗎?若不是理國公府勢大,早已成為陛下左膀右臂,單憑皇後娘娘的姿色,陛下哪裏會瞧的上。”

其實這兩個宮婢並未見過蘇錦蘿,只聽得外頭傳,如今的這位皇後,是靠著娘家勢力,才能將皇帝牢牢攥在手裏的。

一個男人,哪裏能忍受被一個女人威脅。皇帝已一月未入坤寧宮,這件事在宮內上下傳的沸沸揚揚,一些有心之人蠢蠢欲動。

頭戴紅花的宮女被頭戴紫花的宮女說服,兩人端著手裏的漆盤,裊裊往禦書房的方向走去。

蘇錦蘿站在石階下,纖細身形十分隱蔽,兩人沒有瞧見,依舊一副說笑模樣。

雪雁站在蘇錦蘿身後,面色十分難看。“娘娘。”

蘇錦蘿提裙,慢條斯理的走上石階。

禦書房前掛著兩盞琉璃燈,綿綿細雨如針線般接連不斷的落下。落了雨,晚間天色有些陰涼。兩個宮女推推搡搡的在禦書房門口探頭探腦的瞧,冷不丁身後傳來一句呵斥。

“大膽!”雪雁收了傘,握著傘柄,目光嚴厲的看向面前的兩個宮婢。

這兩個宮婢嚇得一個哆嗦,立時伏跪在地,不住磕頭。

“給姑姑請安。”

這兩個宮女只見過雪雁,卻沒見過蘇錦蘿。蘇錦蘿一貫不喜穿那些繁覆累贅的宮裝,所以今日穿的很是素簡。燈色下,小婦人肌膚如雪,比雪多一分香,比梅多一分白。

“本宮方才聽著你們說話,講的很是有道理。”蘇錦蘿端著身子站在那裏,聲音軟綿綿的毫無威懾力。

頭戴紫花的宮婢膽子稍大,悄悄擡眸看一眼。

面前的婦人穿著藕荷色宮裝,梳螺髻,戴茉莉小簪,細白腕子上一只翡翠鐲子,瓷白小臉,雙耳如玉,綴著一對玉圓珰。小鼻子小嘴的,襯出一雙水霧霧的大眼睛,轉著琉璃媚色,眼尾卷翹上揚,多出幾許俏嬌。

這是一個粉雕玉啄的婦人。若不是她梳著婦人髻,與那些尚在閨閣之中的女子並無什麽不同,甚至更加粉嫩嬌艷些。

“大膽,這是皇後娘娘。”雪雁手裏的傘敲在兩個宮婢身上。力道不重,但因著傘上沾了細雨,所以兩個宮婢身上的宮裝皆濕。那滾滾雨水順著脖頸往下滑,滴滴答答的貼在身上,抖的人不停的打寒顫,也不知道是冷的,還是嚇的。

“皇後娘娘恕罪,皇後娘娘恕罪……”

兩個宮女自知方才的話都被蘇錦蘿聽了過去,當時就面色慘白的不停磕頭,恨不能上前抱住蘇錦蘿的大腿好好哭求一番。

蘇錦蘿聲音平穩道:“雪雁,這事就交給你了。”

先前,蘇錦蘿覺雪雁做事太斬草除根了些,後頭才知道,這是身為宮中女子必要會的。因此,也就默許了。

“是。”雪雁應聲,吩咐身後的宮婢上前,將兩個宮女拖走。

兩個宮女使勁掙紮,叫的撕心裂肺,被捂住了嘴。

蘇錦蘿站在那裏,沒有動,只擡眸往禦書房門口瞧了一眼。

禦書房內,男人身著龍袍,坐在書案後,手持毛筆,正在批奏折。福緣伺候在旁,手裏拿著拂塵,時不時的揮開些上前的蚊蠅。

碧紗窗旁,熏燃了艾草,槅扇半開,露出一角嬌翠欲滴的芭蕉葉。

蘇錦蘿伸手,拿過雪雁手裏的那把傘,攥緊,然後使勁往禦書房裏頭一揮。

雨傘上沾著的雨珠子,淅淅瀝瀝的都落了進去。男人坐的書案靠後,沒帶上幾滴水,只鼻尖上沾了一滴。

溫涼,微熱。

手中朱砂筆一頓,陸迢曄慢條斯理的放下筆,然後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鼻子,開口道:“福緣。”

“陛下。”福緣趕忙上前。

“將蘇大人喚來,朕要跟他談談江南旱災的事。”

“是。”福緣應聲,剛出禦書房,就被蘇錦蘿給逮住了。

“公公。”

“給皇後娘娘請安。”福緣畢恭畢敬的躬身行禮。

蘇錦蘿帶著一張笑臉,指了指裏頭的陸迢曄。“陛下什麽時候忙完?”

“陛下要召蘇大人進宮,談江南旱災的事。”

“這都談了大半月了,還沒談完?”蘇錦蘿往禦書房內偷覷一眼,暗暗攥緊了手裏的小掐絲食盒。

福緣的額際沁出一些冷汗,他低著頭,沒有應聲。

這皇帝和皇後鬧別扭,苦的還是他們這些夾在中間的奴才呀。

蘇錦蘿蹙眉,小嘴微撅。

陸迢曄已在禦書房內歇了一個月,都沒踏足過她的坤寧宮。所以今次蘇錦蘿才會直接來禦書房逮人。

“陛下勞累了這麽久,我來替陛下送些吃食,補補身子。”話說著,蘇錦蘿就要進禦書房,卻被福緣給攔住了。

“皇後娘娘,陛下吩咐,誰都不能進去打擾,”頓了頓,又補充道:“連您也一樣。”

其實,陸迢曄的原話是:誰也不得打擾,尤其是皇後。

蘇錦蘿的秀眉蹙的更深。她開口道:“如果我要硬闖呢?”

“這……”福緣面色微變,低頭看一眼自己的手,然後默默往後頭退了一步。

蘇錦蘿滿意的點了點小腦袋,提著小掐絲食盒進了禦書房。

禦書房內,男人目不斜視,依舊在批奏折。

蘇錦蘿上前,伸手,將占了書案大半的奏折“呼啦”一下都揮到了地上,然後才把手裏的小掐絲食盒置在書案上,掀開,露出裏面的東西。

男人泰山似得坐在那裏,就跟沒聽到動靜似得,依舊垂著眉眼,手持朱砂筆。

蘇錦蘿將小掐絲食盒裏頭的東西取出來,壓到陸迢曄面前的奏折上。

陸迢曄手下動作一頓,看到白玉盅裏頭的東西。

“這是虎鞭。”小婦人跪坐到陸迢曄身邊,白嫩小手點在瓷盅上,輕敲了敲書案。

陸迢曄終於擡眸,看向蘇錦蘿。

蘇錦蘿趁機將陸迢曄手裏的毛筆拿開,然後一把握住他的手,睜著一雙大眼道:“送上門的你都不要?”

男人靜看小婦人片刻,然後慢吞吞的抽開手,輕啟薄唇道:“不要。”

蘇錦蘿小嘴撅的更高。她囁嚅著聲音,吶吶道:“你莫不是瞧中了方才那兩個女婢?若是瞧中了,與我說一聲便好,我替你將她們弄進來,隨你要怎樣。”

蘇錦蘿說的自然是氣話,卻不防對上男人那雙幽深暗眸,立時就住了嘴。

陸迢曄嘆息一聲,推開面前的虎鞭湯,把小婦人抱到身上。

蘇錦蘿歪著粉頸,貼在陸迢曄胸口,吸著他身上的冷梅香,心中一陣安穩。

“你若不是總想著再要孩子,我也不至於如此躲你。”

“可,可你為什麽就是不想要呢?小蘿蔔都三歲了。”蘇錦蘿憋著一張小臉,撫上自己的肚子。

“小蘿蔔一個人多可憐呀,咱們再生一個陪她嘛。”

“宮裏頭那麽多宮婢,還有好幾個奶娘,哪裏可憐了。”陸迢曄慢條斯理的翻過奏折,繼續勾勾畫畫。

蘇錦蘿一把攥住他的手,又將那支朱砂筆給甩開了。

“可是瑤姐姐都已經生完第二個了。我,我也想要……”蘇錦蘿急的眼眶有些紅。她就是不明白,為什麽這廝就是不願意再跟她要一個孩子。

在蘇錦蘿的設想裏,她可是要給他生好多好多孩子的。

先前做事時,蘇錦蘿想著這事,便拽著男人不肯放。男人心思細膩,立時察覺,避無可避之下,便搬到了禦書房,竟不再碰她。

這可將蘇錦蘿給糾結的不輕。

今日的虎鞭湯就是她用來逼人。

“咱們再要一個嘛。”蘇錦蘿拽著陸迢曄的衣襟,從他腋下鉆出來,使出了吃奶的勁要把人往臥榻上拖。

因著陸迢曄宿在禦書房內一個月,所以福緣便吩咐太監在禦書房內置了一架屏風。屏風後頭是一張臥榻,不大,用來休憩卻正好。只是讓皇帝用來睡覺,還是過於寒酸了些。

小婦人拔蘿蔔似得拽了半天,男人紋絲不動。她咬牙,站直身子,冷不丁的解開了腰間宮絳,開始脫衣裳。

男人面色一變,一把拎住蘇錦蘿的後領子,就給人扔了出去。

“啊……”蘇錦蘿趴在緊閉的禦書房門口,恨恨跺腳咬牙。

“娘娘。”雪雁上前,細細的替蘇錦蘿整理好儀容。

不遠處,蘇清瑜身穿官服,被明遠引著進來。

“給皇後娘娘請安。”蘇清瑜神清氣爽的躬身作揖。

李飛瑤半個月前又替他生了一個孩子,蘇清瑜自然歡喜。只是這第二個孩子依舊是個男孩子,讓盼著想要一個香軟女兒的蘇清瑜有些失落。不過既然是自家孩子,蘇清瑜也不會嫌棄。

“大哥。”蘇錦蘿面色臊紅的喚了一句。

蘇清瑜上前,看到立在一旁的福緣,正在跟他使眼色,便輕咳一聲道:“蘿蘿,江南災情嚴重,你大哥和陛下有好多事要談,你先回去歇息吧。”

“你們總是合起夥來誆我!”蘇錦蘿氣急,使勁一頓跺腳,然後提裙飛快的走了。

蘇清瑜摸了摸鼻子,萬分心虛的進了禦書房。

禦書房內,那盅虎鞭湯還置在書案上。蘇清瑜看一眼,然後又看一眼。

“想喝?”陸迢曄蹲在地上,正在親自收拾蘇錦蘿弄出來的爛攤子。這滿地的奏折,若是別人,早就腦袋搬家了。

“咳。多謝皇上厚愛,還是不必了。”蘇清瑜輕咳一聲,蹲下幫陸迢曄收拾奏折。

李飛瑤的身子還沒養好,他吃了回去可不是自個兒找罪受嘛。只是……蘇清瑜將視線落到陸迢曄身上,臉上難免升起一抹擔憂。

“陛下,我知你愛護皇後娘娘,可如今皇後娘娘鬧成這樣,您……”

“蘿蘿身子還小,現下不宜再要孩子。”小蘿蔔也算是個意外。陸迢曄話罷,將收拾好的奏折堆到書案上,斂眉道:“你也節制些。貴夫人雖看著身子比蘿蘿康健,但畢竟生孩子傷身,要養好了才能再生。”

“是。”蘇清瑜面色一瞬正經,嚴肅點頭。

這頭,蘇錦蘿氣勢洶洶的回到坤寧宮,灌了好幾碗涼茶,才將心頭火氣壓下來。

“娘娘。”雪雁上前,手裏端著驅蚊的艾草,走至槅扇旁,放好。

蘇錦蘿瞄一眼,霍然起身,走至衣櫥前,悶聲翻找。

“娘娘,您要尋什麽?奴婢替您尋。”

“我那藥呢?”

“什麽藥?”雪雁奇怪道。

“助興的藥。”蘇錦蘿咬牙。既然那廝那麽能忍,她就看看,他能忍到什麽時候。哼,他不要她生,她偏要生。

借口說什麽她身子不好,還不就是在跟小蘿蔔吃醋,嫌棄她總是陪著小蘿蔔。

想到這裏,蘇錦蘿走進偏殿,看一眼睡在木床上的小蘿蔔。這張木床就是陸迢曄給小蘿蔔做的那只,非常好用,小蘿蔔從來不舍得別人碰。

小蘿蔔長的越發像縮小版的蘇錦蘿。她穿著緋紅色小衣,露出一截胖乎乎的藕臂,小鼻子小嘴的蜷縮著酣睡,小臉紅紅的貼著香枕。

蘇錦蘿十分奇怪。其實小蘿蔔最黏的不是她,而是陸迢曄,但陸迢曄對小蘿蔔雖寵,卻從來沒有過分遷就。相較之下,反而對她更寵。

也許因著這原因,小蘿蔔越發黏陸迢曄。先前是蘇錦蘿吃醋,後頭小蘿蔔跟蘇錦蘿的時間長了,也就沒那麽黏陸迢曄了,蘇錦蘿便想著再要一個,陸迢曄卻是絕對不要。

“小黏人精。”伸手掐了掐小蘿蔔的臉,蘇錦蘿起身,將雪雁喚進來,紅著臉讓她將新制的那件紅紗裙取來。

雪雁笑著應一聲,去準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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